第一四二章-《在你眉梢点花灯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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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其实她在嫁入侯府前,早就疯了。”
“她的心上,从来就没有过云洛这个人。可惜忠勇侯府待她恩重如山,换来的却是以怨报德。”
他朝云浠走近一步,却没有离开窗前暗影:“这个方芙兰,你不恨她吗?我帮你杀了她好不好?”
“还有陵王,他通敌叛国十恶不赦,害你父亲无辜战死,我也帮你取他的命,好不好?”
“我恨。”云浠道,“我自然恨他们。”
“陵王通敌的罪证我自会去取,方芙兰我也会让她付出代价,但我不希望你以这样玉石俱焚手段的帮我。”
“三公子知道这么做的后果吗?你横插一手,陛下必不可能再留你!三公子要报仇,我绝不阻止,但我希望你能放过自己!”
“放过自己?”程昶声色蓦地一沉,“他们肯放过我吗?!”
他指向文德殿的方向:“我第一次落水是谁做的,在裴府水榭被人追杀又是何人所为,那个人心知肚明,却生生让我忍下,再三承诺有朝一日会还我公道!”
“我落崖后,九死一生回来,看到的是郓王好好活着,陵王好好活着,连柴屏都不曾遭受半点惩处!他们一面装腔作势地派遣数千禁卫四处找我,一面处置了几个暗卫草草结案,这算什么?!”
“他的两个儿子,杀我一次两次三次,他不予处置,我不过是在朝廷上参了郓王一回,他先示弱再捧杀,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逼得走投无路!可你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吗?!”
“其实我从来没有活下来过。”
“每一次,我都真真切切地死了。”
“坠落万丈悬崖,被锁在火海烈焰焚身,那些痛我都知道。”
“我只是‘死而复生’罢了。”
“我从扬州回来,那个皇帝听闻有望找到程旭,第一时间放权给我。他知道我想报复陵王,利用我牵制他,他的算盘打得太好了,他知道一个亲王到了这个地步,非反必诛,等铲除陵王,随意为我安上一个‘谋反’之名,杀了就是。”
“他一边一步步把我逼上绝路,一边说我起死回生福大命大必然否极泰来。”
“他一边请法师为我去秽驱邪,佑我此生无尤,一边一手把我推入万丈深渊。”
“我曾受过骨血寸断之痛,烈焰焚身之苦,却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谈笑风生,日复一日地忍受着他们肮脏伪善的嘴脸,我觉得恶心!”
“恶心至极!!”
程昶说着,狠狠一拂袖。
长袖扫过角落里的高几,几上的青花瓷瓶应声而落,“啪”一声在地上碎裂开来。
程昶整个人因心绪激愤微微地颤抖着,但他很快又安静下来,似乎在努力让自己平静,他只是咬着牙,一字一句地道:“我不管他们是皇帝还是皇子,哪怕是造福人间千世万世的佛陀,他们欠我的,用尽一辈子也偿不了。”
“非手刃仇敌不能慰我之恨。”
夜风渐起,透窗灌进来,拂过程昶的锦衣。
衣摆上的云纹于是涌动起来,乍一眼看上去,居然像血渍。
却不是当日柴屏死时,溅在他身上的血。
而是他自己的血,是他堕入深崖藏于火海踏足阴司时流淌周身的血。
云浠看着程昶,不知觉间,竟有一片凉意在心间蔓延。
不是心寒,而是一种近乎感同身受的恨。
但这世上或许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种事,即便她用尽全力去体会,也无法帮他分担十万之一二。
灯燃得太久了,灯蕊毕波一声,屋中暗了三分。
云浠朝程昶走近几步,与他一起立在深影里,轻声问:“三公子决定了吗?”
“决定逼迫陵王与陛下兵戎相见,决定以牙还牙报复方家?”
“那我帮三公子。”
“不必,你不要沾上这些,”程昶别过脸,“不干净。”
谁也不知道这条路走到头来会怎么样。
她这么好。
他不希望她像他一样穷途末路。
“我不怕。”云浠道。
她笑了一下:“我是将军呢,我打过仗,见过血,六岁就看过将士们的尸首,堆得山一样高。”
“所以,我没有三公子想得那么脆弱。”
倒是他,从前一定生活在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吧。
所以才这么疏离又这么温柔,遇到不公,反抗得这么刻骨铭心。
云浠道:“从此以后,我就是三公子最锋利的矛。”
“虽然……我还是希望三公子能放过自己,但我理解你所遭受的一切,如果你不能——”
她笑了笑。
他们都是肉体凡胎,谁都不能长出双翼飞离深渊,可是徒手攀爬,指腹血痕累累,已见白骨,也不见得能离地一丈。
“如果你不能,我就跳下来陪你,和你一起留在这里。”云浠道,“三公子说,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,可我希望你知道,你在这个世界,自始至终都不是独自一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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